苏淡云反应过来，发现燕乘春在地上跪得笔直，紧紧抱住了她的双腿。
她动弹不得，又羞又急，正想让他松手，结果就听他哑着声音开了口：“阿娘，别走！”
苏淡云身子一僵。
“阿娘，别走，别不要春哥儿。”
闷闷的声音再次传来，苏淡云这下终于听清楚了方才那声别走喊的到底是谁。
原来是把她当成阿娘了啊......
心口莫名有失落划过，随之她便感觉到抱住自己的双臂又箍紧了些。
“阿娘，我会乖乖的，我会听你的话，阿娘别走。”
这一次，他的声音明显带了哭腔，身子也开始微微发起了抖。
苏淡云一颗心忽的就似被人用力揪住，又用力地来回拧，很疼很疼。
她从没听他提起过自己母亲，想不到他也跟依恋父亲那般，对自己的母亲如此不舍......
心口的疼愈发明晰，让她眼眶都有些发涩，她轻轻叹了一气，缓缓低下头看向了他。
此时的他依然抱紧了她的双腿，又将脑袋贴紧了她的小腹，让她无法看见他的脸，只有他乌黑的发顶撞入了她的眼。
从这样的角度看去，她能看见他的头圆圆，莫名让她觉出了几分可爱，也莫名让她多生出了几分心疼。
蓦地，心中就跳出了两个小人在互相打架。一个在使劲让她从心而行，好好将人安慰；一个则在痛斥她不知羞耻，立场不坚。
垂在身侧的指尖不觉颤了颤，又渐渐收紧了来。
她挣扎着，痛苦着，却终还是在他一声声阿娘别走的呢喃中泄了气，松开了紧握成拳的手，抬起来，轻轻抚上了他的头，一下又一下地开始轻轻安抚。
“好，阿娘不走，阿娘就在这里陪你。”
她耳根烧红，动作很轻，就似在抚着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声音很柔，似是在哄着婴儿入睡。
那发抖的身子明显僵了僵，随后就在她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了下来。
苏淡云感受到了他的变化，暗自松了口气。而看着跪在地上的他，心中不免就担忧起来。
她想了想，随即就尝试继续用母亲的口吻去劝：“春哥儿乖，地上凉，这样会生病的，起来回床上睡吧。”
这就是母亲对孩子的寻常关怀，听着实在太正常不过。
谁知这话音一落，面前人才放松下来的身子忽的就再次绷紧，还使劲摇了头，“不，我不睡，我不睡，我睡了娘就没了。”
苏淡云怔住，随之就想起了自己已故的爹娘，以及想起自己刚没了爹娘的那段时光，思及自己那段时间的表现，让她无法不感同身受，也让她更心疼起了面前人来。
她幽幽叹出一气，继续轻抚了紧贴着自己小腹的圆圆脑袋，试图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安抚：“傻孩子，你睡了，阿娘也会看着你，阿娘不会没的。”
这是外祖父当年安慰她的话，她每每听了就会变得安心，能止住眼泪睡去，想必他也能安心的吧——
“你骗人！你明明走了！你明明不要我了！”
正想着，面前人忽的松开她用力将她一推，愤怒说道。
这反应跟她预期的截然相反，也来的太过突然，苏淡云根本没有防备，当即就被推倒跌坐在了地上。
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用胳膊肘缓缓撑坐起来，满心懵然地抬眸望去。
只见暖黄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竟照出了一脸的水光。
苏淡云一愣，定睛再瞧，就看见他的确正咬着牙默默流泪，那目光透着愤怒，可细瞧之下，却发现其中正饱含了委屈痛苦。
“你骗人！爹爹那么喜欢你，我也那么喜欢你，你为何要那样做？你怎么能那样做？怎么能？怎么能......”
他愤怒说着，声音却渐渐哽咽起来，越来越低，表情也越来越痛，原本还倔犟跪得笔直的身躯，也随着这渐低的声音缓缓弯了下去，最终匍匐在了地上，埋头痛哭起来。
他的哭声不大，是那种十分压抑的呜咽，就跟他此时的心情一般。
苏淡云看着，听着，虽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却在这一刻清楚感受到了他深重的痛苦，只觉这压抑的呜咽顷刻就化作了苦涩的汪洋，转瞬便将她也淹没在了其中，让她忍不住就跟着迷糊了双眼。
她实在看不得他这般痛苦，不及细想就起身走了过去，跪在了他的身旁，抬手轻轻抚在他的背上。
“别难过，一切都会好的。”
她不了解他的过往，故而也不知要如何才能抚平他的悲伤，只能这样干巴巴说着，一遍又一遍像安慰孩子那般轻抚着他，默默陪着他一同流泪。
忽的，那呜咽声突然就滞了滞，随之就看见那一直深埋起来的头渐渐就抬了起来，转过去，望向她。
四目相对，苏淡云轻抚他后背的手当即一顿。
只见他一双眼已经哭得红肿，脸上也淌满了泪，如此情状，放在别人身上，想必就会十分的狼狈不堪。然在他这里，竟丝毫也没影响他的俊朗，反而还给他的俊朗多添了几分破碎的美感，观之让人心碎难当。
此时的苏淡云便有这般感觉，鬼使神差就伸手过去，拿袖子替他擦起了脸上的泪水。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怔怔望她，忽的，那迷蒙的双眼不觉就亮了亮，随之又闪烁起了不确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