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丽从成都回来后的第三天，我正在景区巡逻，手机突然震动。是她发来的消息：
\"亲爱的，我的商业伙伴突然要来考察。你能安排一下接待吗？\"
我回复：\"没问题，几个人？什么时候到？\"
\"理查德和莉莉安，今天下午三点到机场。\"
我皱了皱眉。艾米丽之前提到过这两个人——理查德是她公司的投资总监，莉莉安是市场部主管。从她的语气判断，这两人来者不善。
\"需要我穿正装吗？\"我半开玩笑地问。
\"做你自己就好。\"她回复，但我能感觉到文字背后的紧张。
下午两点，我换上最体面的制服——深蓝色衬衫配黑色长裤，擦亮皮鞋，甚至还喷了点古龙水。老李在一旁啧啧称奇：
\"哟，这是要去见丈母娘啊？\"
\"闭嘴，\"我整理着领口，\"美国来的商业精英，不能给中国人丢脸。\"
\"商业精英？\"老李挑眉，\"就是看不起保安的那种精英？\"
我动作一顿。老李的话戳中了我内心深处的担忧。艾米丽从不介意我的职业，但她的圈子呢？那些西装革履的华尔街精英会怎么看待一个中国景区的保安？
\"管他们怎么看，\"我故作轻松，\"我又不靠他们吃饭。\"
话虽这么说，去机场的路上我还是紧张得手心冒汗。艾米丽已经在到达大厅等候，她穿着米色西装套裙，金发盘起，一副精英范儿。看到我，她眼睛一亮，快步走来。
\"你今天真帅。\"她小声说，替我整理了一下歪掉的领带。
\"你朋友好相处吗？\"我直接问。
艾米丽咬了咬下唇：\"理查德有点...傲慢。但他是公司的重要投资人，所以...\"
我明白了。这是场表演，我得扮演好我的角色。
\"放心，\"我捏捏她的手，\"不会让你难堪。\"
三点十分，理查德和莉莉安走了出来。理查德是个五十多岁的白人男性，灰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定制西装，举手投足间透着上流社会的傲慢。莉莉安则是个亚裔女性，三十出头，妆容精致，眼神锐利得像能看穿你的银行账户。
\"艾米丽！\"理查德张开双臂，\"中国的空气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他们拥抱后，艾米丽介绍我：\"这是欢喜，九寨沟的保安主管，也是我的...朋友。\"
\"保安？\"理查德上下打量我，嘴角微微抽动，\"有趣的选择。\"
莉莉安则礼貌地伸出手：\"你好，感谢来接我们。\"
我握了握她的手，然后对理查德说：\"欢迎来到九寨沟。艾米丽经常提起您。\"
\"是吗？\"理查德挑眉，\"希望都是好话。\"
气氛有些尴尬。艾米丽迅速转移话题：\"酒店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先去放下行李，然后欢喜可以带我们参观景区。\"
去酒店的路上，理查德坐在副驾驶，不停询问中国的经济数据和投资政策。我透过后视镜看到艾米丽紧绷的表情。莉莉安则一直用手机处理工作，偶尔抬头看一眼窗外的风景。
\"这里的自然风光确实不错，\"理查德评价道，\"但基础设施太落后了。艾米丽，你的度假村计划正是市场需要的。\"
度假村？我疑惑地看向艾米丽，她避开我的目光。
\"欢喜是本地人，\"她急忙说，\"他对九寨沟的了解比任何人都深入。\"
\"是吗？\"理查德从后视镜里看我，\"保安先生，你认为这里需要什么样的开发？\"
问题里带着明显的轻视。我握紧方向盘：\"九寨沟的美在于它的原始自然。过度开发会毁了它。\"
\"典型的当地人思维，\"理查德对艾米丽说，\"缺乏商业眼光。\"
我的指节发白，但为了艾米丽，我忍住了反驳的冲动。
到了酒店，理查德和莉莉安去房间休整。我和艾米丽在大堂等待。
\"什么度假村？\"我直接问。
艾米丽叹了口气：\"我正想和你谈这个。理查德他们来就是为了评估这个项目。\"
\"你之前从没提过。\"
\"因为还不确定，\"她握住我的手，\"欢喜，这是个生态友好型度假村，很小规模的...\"
我正想追问，理查德和莉莉安回来了。接下来的景区游览变得索然无味。理查德对自然风光毫无兴趣，只顾着拍照发朋友圈，莉莉安则不断询问游客数量和消费水平。艾米丽夹在中间，既要应付他们，又要照顾我的情绪。
傍晚，艾米丽在景区最贵的餐厅订了包间。我本想借口工作离开，但艾米丽恳求的眼神让我心软了。
晚餐是西式的，摆着我不认识的刀叉和酒杯。理查德点了一瓶昂贵的法国红酒，侍酒师倒酒时，我学着他们的样子晃了晃酒杯，却不小心洒了几滴在桌布上。
\"保安先生，\"理查德讥讽地说，\"红酒不是啤酒，不需要那么粗鲁的动作。\"
莉莉安尴尬地咳嗽一声，艾米丽则假装没听见。我的脸烧了起来。
\"在中国，\"我放下酒杯，\"我们更注重酒的内涵，而不是形式。\"
\"说得好，\"理查德假笑，\"就像你们注重人的内在而不是职业，对吗艾米丽？\"
艾米丽脸色煞白。这一刻，我彻底明白了自己的位置——在理查德眼中，我不过是艾米丽一时兴起的玩物，一个可以随意羞辱的小人物。
接下来的晚餐如同酷刑。理查德滔滔不绝地谈论他们的\"九寨天堂\"计划——一个包含高端酒店、SpA中心和购物区的综合度假村。每句话都像刀子扎在我心上。这不是开发，这是对自然的亵渎。
\"欢喜，\"艾米丽终于开口，\"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三双眼睛盯着我。理查德的目光中带着挑衅，莉莉安的好奇，艾米丽的恳求。
\"我觉得，\"我一字一句地说，\"这是在九寨沟的脸上抹粉。\"
沉默。理查德的脸涨得通红。
\"典型的狭隘思维，\"他冷笑，\"艾米丽，你的小朋友显然不理解全球旅游业的发展趋势。\"
\"我理解的是，\"我放下餐巾，\"九寨沟不需要变成另一个迪士尼。它已经是世界级的自然遗产。\"
\"自然遗产？\"理查德嗤之以鼻，\"那不过是吸引游客的噱头。真正的价值在于如何最大化商业回报。\"
我看向艾米丽：\"这也是你的想法？\"
她避开我的眼睛：\"欢喜，这是个复杂的商业决策...\"
\"不复杂，\"我站起身，\"要么保护自然，要么摧毁它。没有中间道路。\"
\"保安先生要走了？\"理查德假惺惺地问，\"不再来点红酒？或者...啤酒更适合你？\"
\"理查德！\"艾米丽终于出声制止。
\"没关系，\"我对艾米丽说，\"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讨论怎么改造我的家乡。\"
走出餐厅，夜风冷却了我发烫的脸。手机震动，是艾米丽的信息：
\"欢喜，对不起。请给我机会解释。\"
我没有回复。此刻，我需要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