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脸上火辣辣的,额上的汗已经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王举人忽然推开窗子,指着院中一株老梅:\"你且说说,这梅树跟做文章有什么关联?\"
贾环支吾半天,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文章要有骨。\"王举人轻叩桌案,\"这梅树纵是到了寒冬腊月,也要开出花来。你的文章呢?连个精气神都没有。\"
当晚,贾环翻来覆去睡不着。时近三更,隐约听见隔壁书房还有动静。他悄悄爬起来,透过门缝一看,却见王举人正在灯下翻检书籍,口中念念有词,不时在纸上记录什么。
第二日天不亮,贾环就被叫醒了。桌上摊着一叠泛黄的纸页。王举人指着道:\"这是三年前江南院试的头名卷子。你用一刻钟看完,然后说出其中的三处妙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贾环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在纸上。好不容易找出两处,却听见王举人已经在一旁研墨:\"想不出来?那今日先把'知者不惑'写三十遍。\"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七天。每天拂晓即起,三更方歇。贾环的右手食指磨出了水泡,做梦都在破题。有次吃饭时,竟把筷子当成了毛笔要去蘸墨汁。
这天夜里,贾环又在灯下改文章,不知不觉竟伏案睡去。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进来。原来是王举人拿着盏灯,见他在睡,轻轻叹了口气,又把一件外衣披在他肩上。
第十日上,王举人破天荒放了半日假。贾环正打算补个觉,却见小厮抬了个浴桶进来:\"先生说了,三爷也该松快松快了。\"
温热的水汽腾起,贾环靠在桶沿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都细了一圈。正出神间,外头有人敲门:\"三爷,老爷派了人来送东西。\"
原来是贾政吩咐送来的几色点心,还有一封家书。展开一看,只有寥寥数语:\"闻汝勤勉,甚慰。读书务求精深,切忌浮躁。\"
当天晚上,王举人突发奇想,要贾环对着明月作赋。贾环想了半日,憋出一句\"皎皎月华,明照四海\"。王举人听罢不禁莞尔:\"若非知道你是秀才,还当是谁家蒙童在念《千字文》呢!\"
如此又苦熬了数日。终于在一个闷热的午后,贾环的文章第一次得了王举人点头:\"这'明道若昧'四字用得不错。总算开了些窍。\"
转眼到了月末。院试前一天晚上,王举人将贾环叫到书房,从匣子里取出一方砚台:\"这是我当年中举时用的。你且拿去。\"又递过一个小瓷瓶,\"这里头是提神的药丸,若是困了就用温水送服。\"
贾环接过这些物件,喉头突然一阵发紧。这些日子,王举人的严厉、教导,乃至每一声叹息,此刻都化作了一股酸涩之意涌上心头。
\"去吧,早些歇着。\"王举人摆摆手,\"明日......不要负了自己这份苦心。\"
贾环深深作揖,转身时眼眶一阵发热。回到房中,他摩挲着那方砚台,只见底部刻着四个小字:\"静水流深\"。
翌日天色未明,贾环已经穿戴整齐。推开房门,却发现王举人早已等在院中,正在检查考篮里的物件。
\"都齐了。\"王举人递过篮子,\"记住,做文章最忌慌乱。若一时想不出,便先写其他题目。\"
贾环点头应下,背上考篮正要走,突然转身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
\"起来。\"王举人伸手扶他,声音有些发哑,\"贡院里......要自己保重。\"
贾环坐上马车时,东方刚泛起鱼肚白。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一次,他一定要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待转过街角,王举人府上的灯笼已经看不见了。贾环深吸一口气,将考篮里的笔墨又检查了一遍。远处的贡院大门缓缓开启,一排排高挂的红灯笼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在迎接着这些渴望一展身手的举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