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怨
阮明珠的护甲叩在汉白玉阶上,九十九级台阶的裂痕里嵌着未扫净的香灰。她数着阶前飘落的梧桐叶——三日前太庙大火后,顾唯卿命人砍了宫中所有梧桐,此刻碾碎的叶脉里却渗出西蜀巫医特制的紫藤汁,遇水则化为麻痹筋骨的毒雾。
娘娘请回罢。司礼太监的拂尘横在殿前,尘尾缠着的银丝正是裴元洛旧部铠甲上的锁子甲残片,陛下说,贵妃金册需用北境狼主的断指血来书。
明珠的裙裾扫过太监皂靴,绣鞋尖端的铁蒺藜刮破他脚背:劳烦公公提醒陛下,那断指还泡在鹤顶霜里,若沾了朱砂......她故意倾了倾腰间香囊,北境特制的火油味弥散开来,怕是要连金銮殿的匾额一同焚了。
殿内忽传来瓷器碎裂声,顾唯卿的冕旒珠串甩出雕花门,十二道玉藻在日头下泛着青紫毒光。明珠俯身拾起断裂的玉藻,瞥见中空处塞着的血书——正是裴元洛雪夜奇袭前写给北境的绝笔信。
爱妃总说孤心狠。顾唯卿赤足踏出殿门,脚踝锁着萧瑟生前戴的金铃,却不知你这香囊里装的,是裴元洛心口剜出的毒肉。他忽然扯断明珠腰间丝绦,染血的假虎符滚落玉阶,符身亡字正对着她小腹。
百官队列里响起窸窣低语,枢密使王崇山的玉笏指向明珠:妖妃祸国!太庙灰烬中验出银甲残片,正是裴逆私通北境的罪证!
明珠的护甲突然刺入掌心,鲜血滴在虎符烙痕上:大人好记性,可还记得三年前祭祖夜,您藏在宗庙梁上的北境盟书?她甩出半幅焦黄的绢帛,火光中显露出王崇山儿子的笔迹,需要本宫请出在漠北为质的公子,当场比对墨宝么?
秋风卷着梧桐灰掠过丹墀,顾唯卿的指尖抚过明珠颈间溃烂的守宫砂:孤倒想看看,被血菩提毒过的身子,如何承贵妃金印。他忽然撕开她衣襟,露出腰间未愈的烙伤,不如用这伤疤拓印金册,才配得上爱妃蛇蝎心肠。
陛下圣明。明珠突然娇笑,染血的指甲划过顾唯卿心口溃烂的海棠纹,只是拓印前,需先用西蜀的化骨水浸透金箔——就像您当年化去先帝遗诏那般。她袖中滑出个琉璃瓶,瓶中液体泛着裴元洛银甲的光泽。
僵持间,北境使臣的狼嚎刺破宫墙。明珠望着狼主嫡子颈间的青铜铃铛——正是太庙大火那日丢失的祭器,此刻铃舌上沾着的,分明是她上月喂给顾唯卿的噬心蛊虫卵。
父汗说,贵妃册宝要用活人皮来制。少年扯开衣领,肩胛处的银甲烙印与明珠腰间的如出一辙,娘娘可愿舍了这身美人皮?
顾唯卿突然掐住少年咽喉,金铃在掌中碎成齑粉:回去告诉你父汗,他藏在冷宫的私生子,昨夜刚被做成了长明灯油。染血的指尖在明珠腰间画圈,就像当年萧瑟的孩儿......
话音未落,冷宫方向突然腾起黑烟。明珠嗅到焦味里混着鲛人泪的咸腥,忽然想起裴元洛遗物中那缕头发——正是用这种特制的火油浸泡过,遇热则爆出致幻的青烟。
陛下......她软软倚向顾唯卿,唇瓣擦过他耳垂,您闻这烟,可像极了我们初见那日,摔碎的胭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