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身
第二天一早，祝珏照例来到了车间主任办公室。
她拖了个纸箱，收拾着办公桌抽屉里的物品，时不时站起身来，握着手机刷新当地的新闻头条。
浏览一圈后，没有看见任何与电子厂垄断有关的新闻，祝珏放下手机。
或许消息还要过一会才能放出来，她如是宽慰自己道，便不再看手机，专心收拾东西。她将自己的物品一样样摆放整齐，挨个放进纸箱。她的东西很少，不一会儿便已收拾妥当。正当她准备拿出胶带封口时，忽地响起“笃笃”的清脆敲门声，一个熟悉的身影推开虚掩着的门走了进来。
“你看见了那条新闻没有！”
刘媛有些激动，风风火火地走向祝珏，嚷道。
祝珏忙伸出腿，将那纸箱子往桌底一踢，擡起头来，听得刘媛提到“新闻”两个字眼，下意识地心下慌乱，结巴道，“什么，什么新闻”
“武崇诫在边境被抓了，现在正在警署接受审问。”刘媛神色奕奕道。
祝珏听到不是垄断协议泄露的事，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后思索了几秒，回忆起这个武崇诫是刘媛口中的武氏上任继承人，便道，“他不是因为偷偷转移资产逃到了海外吗居然叫警署给抓住了。”
“严格来说，并不是警署抓到了他，而是凌云的母亲抓到了他。”刘媛道，“武姨在渤海国找了十个私家侦探，蹲守了二十多天，终于把这个叛徒逮住，扭送到边境交给警署。否则，按警署一贯的效率，恐怕等到猴年马月也抓他不着。”
说罢，刘媛颇为快意道，“武崇诫这一落网，他的那些狗腿子们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凌云已经在准备召开董事会，等警署那边审问完毕，拿到武崇诫的口供，就可以着手把他的那些同伙都一个个处理了。首先就是何宝文，凌云刚才和我明确说了，他这次必定要被扫地出门。他这一走，日后你我工作就方便多了……”
刘媛难得地滔滔不绝说着，祝珏听着“叛徒”二字，不禁怔怔地出了神，她接下来说了些什么，竟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刘媛见祝珏出神，拍了拍她的肩。祝珏被她这一拍拉回思绪，看向刘媛，没头没脑道，“武氏逮住了武崇诫和何宝文，会怎么处理他们”
“你是不是担心，武氏会看在武崇诫是家族子弟的份上，对他和他的那些亲信们网开一面”刘媛微微一笑道，“那你就低估了武氏惩罚叛徒的决心。武氏一族对于背叛武氏的人的惩罚，向来极为严厉，即使是宗族直系子弟做了不忠于武氏的事情，也绝对不会法外开恩，一定会让背叛武氏的人吃尽苦头。”
祝珏默然不语。刘媛又道，“更何况，凌云和她母亲，都是极骄傲刚直的女子。出了叛徒，那就是对她们识人眼光的侮辱，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即使狡猾如武崇诫，逃亡到境外的偏僻小岛上，她们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逮回来……”
就在这时，刘媛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接通电话，快速道了一声“好的，我这就过来。”随后挂断，对祝珏笑道，“武总已拿到口供了，找我商量下午召开临时董事会的事情，我得赶去她那边。”说罢，转身便走。
“媛姐，等一等。”
祝珏忽地开口道。
刘媛转过身来，讶然看向祝珏。只见祝珏眼神闪烁，嘴唇动了动，道。
“你忙完这一阵，就好好让自己休个假吧。”
刘媛认真地思索了一会，随后点点头道，“嗯。我尽量。”
连个肯定的回答也没有，听起来就不太会给自己放假的样子。祝珏在心里默默腹诽，随后又道，“还有上次你点的那家外卖，我去线下的店面里看过，卫生状况堪忧，以后还是不要点这家，你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胃病又该犯了......”
“好的，以后不会再点了”，刘媛有些奇怪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了”，祝珏移开视线，“我怕现在不说的话，等会转头忘了，就再也没机会说了。”随即又语气轻快道，“好啦，我说完了，你快去忙吧。”
刘媛觉得祝珏有些不对劲，但她此时有紧要的工作在身，无暇多想，便略一颔首，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待刘媛的脚步声远去后，祝珏拖出方才藏在桌底下的纸箱，用胶带将它打包好，搬到房间门口。她又从一旁带来的纸袋子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将它摆放在办公桌正中显眼的位置。
做好这一切后，祝珏站在门口，抱起纸箱，环顾一圈有些空荡的室内，随后虚掩上了门，行色匆匆地从偏僻的小路离开了。
出了厂子，祝珏便看见了早就等候在一旁的陈语。陈语接过她手中箱子，道，“大门和侧门的钥匙都带出来了吧？”
祝珏扬了扬手上一串叮叮当当的金属，“都在这儿了。”
“好，咱们现在就等着周敏她们带人出来了”，陈语道，脸上几分期待，几分忐忑，“那个叫崔子龙的女生送来的机器，我也带来了。她好像很好奇我们想用这机器干什么，一直在旁敲侧击地打听，我按照你事先吩咐的，只说是厂里的机密，别的闭口不提。”
祝珏点点头，赞许道，“你做的很好。”
那天她和陈语从别墅里跑出来后，祝珏便询问崔子龙，能不能提供一台她之前所说的可以给一定范围内的人发送信息的机器，她想租一台用两天，价钱好商量。崔子龙思索了片刻，便道她之前琢磨着造过一台类似的机器，可以借给她使用。
这是她们为了预备沈慕照反悔而留下的后手。如果沈慕照扣着那份协议原件不发表出来，那么她们就会用这台机器，给几个厂区内工人们发送山南阳和各厂缔结垄断协议压低时薪的信息。这样发信息，虽然不及新闻媒体报道来得传播快、传播广，但已经是她们能做到的最好的预备方案了。
她和陈语在厂子附近的报刊亭旁站着，不停地刷新着手机中的讯息，焦急地等待着那重磅消息的发布。一有新报纸送过来，陈语就跑到那亭子正面开着的小窗口，高声问道：“是汉江周末的报纸吗”，坐在里面的售货员答一声“不是”，她便怏怏地站回祝珏的身侧。
如此往来询问了好几次，待邮差再一次从邮车上下来，将一大打刚印刷出来的报纸送至报刊亭，陈语刚向前迈出一步，那售货员不等她开口相询，便喊道，“这次是了。”
祝珏和陈语忙上前，从售货员处买了一份汉江周末的报纸。售货员边接过钱，边递给她们报纸，嘴里嘟哝了一声，“这家小报纸不是停刊了好久了么，怎么突然又刊行了。”
祝珏和陈语忙接过报纸，定睛一看，报纸头版正中央的位置，写着一行极其醒目的加粗标题——
“贪婪！山南阳电子厂联合各厂压低工人薪资，攫取工人血汗！”
标题之下的正文，便是对垄断协议内容的详细报道，还附上了数张协议原件的高清拍摄图片。
见沈慕照遵守了诺言，祝珏不由松了一口气，随即迅速翻了翻剩下的页面，发现这份被铅字填得满满当当的三页四开报纸，只写了垄断协议这一件事，粗略估计上面的字数至少有三四万字，而这些内容，都是沈慕照用一个晚上不到的时间完成的，她不由地又感到一阵由衷的佩服。
“太好了！”陈语抑制不住兴奋道，“我这就告诉周敏李薇薇她们，让她们随时准备着。”
祝珏激动地点点头，“报纸已经刊发出来了，网上应该很快也会有相关报道。”
果然，十分钟后，祝珏和陈语就在网上搜到了刚刚发布的相关资讯，一些大型论坛上已经有人发起了话题，开始对电子厂垄断压薪的事情进行讨论。但是，过不了几分钟，这些帖子和讨论便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消失，祝珏和陈语紧紧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不停在屏幕上下滑刷新，结果帖子却越刷越少，到最后竟然一条也搜索不出来了。
“各电子厂已经反应过来了”，祝珏叹了口气道，“他们开始找人删帖子了。”
陈语愤愤道，“上次小麻雀的事情，想必他们也是使了这个手段压下去的。”
祝珏将手机默默放回口袋。借助网络，一条讯息可以在几分钟内迅速传遍全国各地，也可以在几分钟内迅速销声匿迹。它确实是一个能迅速发酵yu情的颇具威力的武器，但同时也极其脆弱——网络平台的管理者只需稍一操作，就能让某条讯息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祝珏忽然理解了，沈慕照为何坚持要将垄断协议一事以报纸的形式刊印出来。她攥紧了手中的报纸，道，“没事，咱们还有这个呢。再不济，我们还能用我们自己的行动，告诉人们这个消息。”
话音未落，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祝珏掏出来一看，却是刘媛打来的电话。
她深吸一口气，随即迅速接通了电话，“喂？”
“祝珏，厂里出事了”，刘媛的声音听起来焦急万分，“我和武总现在在警署，正在赶回厂子的路上，具体事情一时半会电话里说不清楚，等回厂子再和你说。我们现在需要你立即做几件事情，明白了吗？”
祝珏已料到刘媛会嘱咐她些什么，有些心虚地应道，“我知道了，你说吧。”
“我要你立刻巡视车间，以专心工作为名制止工人使用手机、互相交谈，有今日请假外出的，一律打回不准批假”，刘媛快速吩咐道。电话那段又传来武凌云的声音，似乎是在她身旁说了些什么，刘媛便又补充道，“对了，还有午餐时间厂子各门暂时先关闭，禁止工人外出就餐，你记住了吗？”
祝珏连声答应。刘媛续道，“麻烦你转告其他车间主任，让她们也务必看好手下的工人们。记住，这些要求一定要口头转达，不要留下书面痕迹。我们很快就会赶回来。”说罢，刘媛便迅速挂断了电话。
“怎么，她们给你派活了？”陈语笑道。
“是啊”，祝珏点点头，“不过这次，我要叫她们失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