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史说着,很快就陷入了回忆,满目缅怀地道:“我记得当年第一次见你,就是在梅林里头。我至今也还记得那日是个化雪天,前两日下了场大雪,梅园里四处白茫茫一片。
你当时穿了件猩红色的氅衣,那氅衣的边上是滚了白狐毛的,那白狐毛围着你的脖子,看着可暖和了。
我路过园子,老远就看见一抹艳红在那素白当中站着,醒目极了,活似我刚画的雪梅图里的红梅。
我不自觉就停了下来,又忍不住往你那边多走了几步,然后就看清了你正站在一株梅树
那梅枝不算高,踮一下脚倒是能够得着,我猜你应是想要折那梅枝回去插瓶,才想着,便看见你当真朝那梅枝伸了手,努力踮着脚去够。
结果你没找好位置,明明不算难够着的梅枝,你最后就只够着了一点儿的枝丫,如此一弄,你不仅没能如愿将其折下,还让那枝上的积雪落了自己一头。
你当时背对着我,那背影看起来真是笨拙极了。
我忍不住就嗤笑了一声,想着这到底是谁家的小娘子呀,怎的能笨成这样?
谁料你婢女就发现了我,连忙跟你耳语了两句。
你似是吓到了,受惊转过身朝我望来。
那一刻,我终于看清了你的面容,也突然明白了‘宿命’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他悠悠说着,随之从回忆中拉回心神,温柔望向面前安躺在榻上之人,“卿安,你知道吗?我当时就在想,你就是我徐朔珩命定的妻。我相信我们的相遇就是命中注定的,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你看,我们之前有那么多的障碍,不是都一一排除了吗?我们排除万难终于守在了一起,这就证明我当时的感觉没错。
卿安,我们注定就是要长相厮守在一起的,我们还有很多好日子要过,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也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好起来的,相信我。”
他越说越坚定,然回答他的始终只有一片让人压抑的寂静。
然他似是没有在意,说罢就忽的话头一转,一边继续按摩着掌中的玉手,一边扬起个暖暖的笑来,“卿安,今年春节,你除了想去梅林赏梅,还想做些什么?我已经安排好了,等我这趟回去,我就去陛下跟前告假,提前过来陪你,可好?你可开心?”
他柔声细语问着,床上的妇人却依旧闭着双眼。
终于,他似是再承受不住这样的独角戏,只觉一股酸楚从心里涌起,直冲上了他的鼻头,少顷就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抿着唇,强撑着将余下按摩的步骤做完,又默默将妻子的手轻轻放回到了被中。
可他怎么都舍不得放开那只手,就那样继续握着,隔着朦胧的水雾看向那张绝美的面庞。
少顷,他俯身下去,拿自己的脸贴上了她的鬓角。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香气,转瞬催化了鼻中的酸楚,让那蒙在眼中的水汽终于凝成了珠,砸落下来,悄无声息渗进了妇人如缎的青丝里。
妇人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微颤了下。
男人却继续沉浸在了自己的悲伤中,几息之后才缓缓直起了身,万般怜爱地轻抚着妇人如凝脂般的面庞。
“阿嫣,对不住,是我害了你......”
外间,疏月捧着熬好的药轻脚走近,这一声阿嫣刚好就落进了她的耳里。
她心头猛地一跳,手上也跟着一抖,碗中的药当即就有些许溅了出来,洒在了托盘里。
阿嫣......
多久远的名字啊,上次听老爷唤夫人阿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是的,她的主子叫刘卿安,自从夫人嫁给老爷后,老爷唤的便都是这个名字,而她也都几乎忘了夫人还有阿嫣这么个名字了。
往事历历在目,滚滚如潮水,让她双眼也渐渐潮湿了起来。
水雾挡住了视线,也把她拉回到了眼前的日子。
刺鼻的药味儿不住往鼻孔里钻,也让她更加清醒了几分。
里间的徐太史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眸光浮沉闪烁,心中纷乱难平,对外头的动静倒是始终无有所觉。
疏月忙稳了稳心神,趁着还无人发现自己,赶紧捧着托盘重新轻脚退出了屋,飞快往厨房过去。
这边疏月刚走不久,那边院中就有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随之那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身影转眼就走到了外间,在隔断里外间的屏风前站定了脚。
“老爷,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