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工部衙门,那自然需要说说在工部衙门忙得脚不沾地的贺怀琛。
自从贺怀玥和温嬷嬷的两桩案子之后,贺怀琛在圣上心中就落下了个治家不严的印象,受这印象影响,圣上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咸不淡了许多。
作为曾经备受追捧的青年才俊,贺怀琛从来都自视甚高,对无辜受牵连而遭受冷遇,他又怎能甘心认命?
为了能重新获得重用,他比之前更卖力干活,他本来也是有些真本事在身的,这样一发奋,倒是把手头工作完成得比以前还要出色,也终于在春节前被圣上叫去面见了一回。
圣上一直都以仁君的形象示人,这趟面见贺怀琛便也先就其出色表现称赞了一番,之后又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他几句,让其日后务必要管好家宅,不要因小失大。
一通仁慈勉励下来,贺怀琛立即热泪盈眶,泪洒当场。
圣上见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在自己跟前哭成了泪人,也不免生出了些恻隐之心,叹息着又鞭策了几句,之后就将人打发下去继续面见了其他官员。
这次会面过后,贺怀琛不禁更发奋图强起来,每日都任劳任怨地干活,经常忙得脚不沾地。
对他这勤恳模样,衙门里有称赞他的,也自然有看不惯他的。
这日,看不惯他的人就特意将苏淡云得了帝后赏赐的消息给带进了衙门,眨眼的功夫,衙门里就聚了一大群人,大家围在一起,当着贺怀琛的面说得热火朝天,话里话外全是对神医小娘子的追捧。
其实早在太子妃中毒又解毒成功的消息传出来时,这样的讨论就已在工部衙门上演过了一波。
贺怀琛当时就听得一阵恍惚,满心懊悔,觉得自己真是错失了太多太多。
此时听到连帝后都给小娘子赏赐,他更是忍不住地想,若她如今还是他贺怀琛的夫人,那此时这些人吹捧的就不仅是她,而是他贺怀琛本人!
他们肯定会围在他的身周不住恭喜,夸赞他羡慕他!而在他出入衙门时,收获的也是这些人艳羡的目光,而不是现在的阴阳怪气和指指点点!
是的,就算那些人现在说的都是他的前妻,并没有明言说他一字半句,但他不用深想都能知道,此时那些人铁定在边说边看着他怪笑,甚至还有人在背地里指着他脊梁骨悄声笑话他,笑他有眼无珠,笑他宠妾灭妻自作自受。
要换了以前,他自是不服气的。
然此时此刻,他却半句也无从反驳,他觉得那些人骂得真是对极了,他不就是有眼无珠,自作自受吗?
正心烦意乱之际,突然就有人进来通禀:“贺郎中,您侯府里的下人来找,说是您府里的温姨娘突然晕倒了,情况危急。”
贺怀琛听罢,想到温玉燕肚子里的孩子,他当即脑袋轰的一声。
与此同时,同样轰一下炸开的还有工部的值房。只是跟方才的热烈讨论不同,这会儿屋里充斥的全是细细碎碎的窃窃私语,并一个接一个的异样目光。
贺怀琛回过神来,也察觉出了屋中变化,只觉这屋里的嘀嘀咕咕就似一根根射向他的尖刺,又似一大群黑压压乱飞的苍蝇。
他再也忍受不住,铁青着脸夺路跑了出去,跟上峰告假之后就直接冲回了侯府。
等他回到府中,郎中刚好提着医箱离开,在侯府半路上跟贺怀琛碰了个正着。
得知温玉燕肚里的孩子无甚大碍,贺怀琛不觉松了口气,然气未松彻底,曾氏听闻他回来,直接就将他叫了过去。
他急急赶到荣安堂,迎来的便是曾氏的一顿愤怒控诉。
自从去年贺怀玥出事后,曾氏就重病在床,直到在春节前贺怀琛得了圣上勉励,她觉得终于有了希望,身体这才彻底有了好转。
大病初愈的她此时身子仍有些发虚,然这却是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发挥,当着儿子的面愤怒着将那婆子汇报的情况,以及她派朱嬷嬷前去与春阁时看见的一地狼藉全都给讲了一遍。
如此大骂了一通温玉燕的不懂事,她就开始哭诉起了自己的命苦,直到贺怀琛保证一定会好好管教温氏,不让她再掀风浪,她这才适时鸣金收兵。
贺怀琛好不容易安抚住了自己母亲,结果等他满心疲惫地去到与春阁时,迎来的却是另一番地哭诉。只是佳人倒也没有诉苦,她诉的是自己对他的爱,诉的是对他忠贞不渝的心。
贺怀琛麻木听着,莫名觉得烦腻。
事实上,今日这个家从上到下都让他烦腻难忍,他半刻都不想再待下去,随便敷衍着应付了两句就匆匆离开了与春阁,大步迈出了侯府。
可出了侯府,站在夕阳之下,看着车马往来的街道,他竟突然觉得这偌大的天地间,竟无一处可以容身。
他心中一阵空洞,茫然着不知可何去何从。
青柏驶来马车,他浑浑噩噩地上去坐下,却始终发不出一个确切的指令。
“爷,咱们去哪儿?”
青柏忍不住担心问道。
半晌,车里才飘出一个疲惫的声音:“去春风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