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怀琛僵硬站着,看着东华门的一幕,愈发觉得那道素衣身影光亮逼人。
恍惚间,他忽的想起什么,连忙抬起袖子来闻了闻。
方才在与春阁中,温玉燕不管不顾地就扑进了他怀里,死命环住他的腰,在他怀中蹭来蹭去。
果然,一阵甜腻的茉莉花香瞬间就从袖子的衣料上散发出来,身前的衣襟处也满是那个香味儿。
他突然就被这一阵甜香熏得头脑发胀,冷不丁就想起了昔日那纨绔说过的话来——
你都那么脏了,还想怎么洗干净?
第一次,这一刻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觉得这句话说得如此之对!
没错,今日的他真的太脏了,脏得连他自己都厌恶自己。
不远处的交谈声还在断断续续传来,他僵硬地放下袖子,怔怔望了过去,看着那道灼如芙蕖的身影对东宫的内侍款款行礼告辞,又在东宫内侍的注目下优雅登上了马车,他破天荒地就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不久前,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俯视着她的人。而不知何时起,他俩的角度早已彻底调了个个儿。
心里似是有什么在悄然碎掉,他心口猛地一痛,在她的马车启程往这边来时,他更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行,他今日身上这样,他不能让她看见这样的自己,他不能让她更厌恶他了!
想着,他立即转过身,在她看见自己之前飞快落荒而逃,灰败着脸重新登上了自家马车。
只是上车之后,他终是思念难抑,情不自禁地就隐在了车窗后头,透过那半开的窗户悄悄往外张望,默默看着那辆挂着苏宅标记的马车,载着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在眼前经过,又渐渐走远。
直到再也看不见,半晌,他缓缓关上了窗,心里空落落一片,甚至比方才走出侯府时还要空上许多。
青柏看得一头雾水,等来等去都没等到主子发号施令,一时间也不敢多嘴去问。
直到马车引起了东华门附近守卫的注意,频频投来警惕目光,他只得硬着头皮朝里问道:“爷,咱们是继续去春风楼吗?还是?”
车厢里继续安静无声,直到东华门那边的侍卫开始抬脚过来,车里才传来了闷闷的应答:“先绕道去趟安义伯府,把申二叫上,再往春风楼去。”
申二公子是主子好友,青柏也觉这会儿能有个人帮着劝劝更好,便立即应下,火速将马车赶离了这里,往不远的安义伯府过去。
这趟偶遇,苏淡云一无所知,而当这边厢贺怀琛跟好友在春风楼包了一艘画舫喝到深夜之时,那边厢的苏淡云也迎来了她约好之人。
燕乘春是今日才临时约见她的,等院里众人悉数歇下后不久,他便如约而至,苏淡云照常在药房隔壁休息用的屋子接待了他。
屋门打开,燕乘春神情凝重地迈进屋中,一进屋就轻轻拥住了她呆呆站着,半个字都没有出口。
苏淡云被他拥在怀里,只觉他连头发丝都在透着一股压抑的悲伤。
这样的他跟往常她见过的样子太不相同,让她当即就不安起来。
“你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温柔问道。
燕乘春却只继续拥着她,始终没有作声。
“少沅,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这样,你这样什么都不说,我看着害怕。”
苏淡云愈发忐忑,也是真的害怕。
见他这般模样,她忍不住就想到上一世他经历的那些,一颗心不知觉就被不安裹挟,让她止不住地心中发颤,连带着声音也是颤的。
燕乘春终于被她微微发颤的声音拉回心神,缓缓松开了她。
只是松开她后,他依然默不作声,早已泛红的眸中始终似在压抑着什么痛苦。
苏淡云看着,愈发心中惴惴,隐隐生疼。
“少沅,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她握紧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指尖早已冰冰冷冷。
她心口一颤,连忙将他的手更握紧了些,试图如此来温暖他,也试图将开口说话的力量传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