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比赛（下）
辩论比赛中，观众的立场时常变动不居，反复无常。
祝珏在一周内看完襄州大选的所有辩论视频后，曾发出如是感慨。
听了正方的说法，觉得正方说得极有道理，轮到反方发言，又觉得反方所言甚是。在辩论者精巧的语言修饰下，听众的立场时常左右摇摆。
但无论多么高超的辩论技巧，在一样东西前都会迅速败下阵来。
事实。
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任何言辞都会显得无力。
祝珏看着四周众人愕然的表情，从容不迫道。
“江蕴确实赞助了我八十万，但在出轨丑闻曝光之前，她就已经决定要赞助我。这一点有通话记录可以证明。至于她为什么赞助我，自然不可能是未卜先知提前来笼络。事实上，她在听说了我的工人权益保障事业后，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这八十万是她对我的事业的支持……”
观众席的议论声更大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脸上浮现出将信将疑的神色。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即便祝珏接受江蕴赞助是出于其他原因，但她作为受赞助方，难道会对江蕴的困难置之不理，不替她说帮腔两句好话？
祝珏心里也十分清楚。自己再怎么舌灿莲花，强调八十万赞助和帮江蕴说话之间没有关联，也不能完全叫众人打消疑虑。
眼角余光中，她瞥见对面的罗宣神色紧张起来，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十分迫切地期待着她下一步的回应。
她知道罗宣在期待什么。他在期待她不停地举证，解释，澄清，甚至赌咒发誓来证明自己立场的清白，恳求公众相信她毫无私心。而他只需要在之后的环节里不断提出质疑：你收了江蕴的钱，怎么能保证自己会客观公正地看待这件事情？你怎么能保证她的资助不会对你的立场造成任何动摇？
在观众已经有先入为主的印象下，拼命自证立场清白是徒劳无功的。
这是一个陷阱。
而她，不会跳进去。
祝珏面带微笑道。
“我知道，大家可能会有疑问，我毕竟接受了江蕴的资助，怎么能在她出轨一事上客观公正地表态呢？”
观众席上不少人都因着这话情不自禁地点头。没错，这正是她们心中的疑虑。
“在这件事上，我确实有我的私心”，祝珏续道，“如罗先生所说，最近我和江蕴的来往颇为密切。江蕴董事长是我所见的企业家中少有的亲工人派，我们在工人权益保障方面的许多理念都不谋而合，因此我们很快就成为了朋友。至于她的私人生活，我也有所体察。在这里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她在婚姻关系中并不是大家所以为的背叛者。”
嘈杂的观众席登时安静了不少。众人察觉到接下来可能会有什么不得了的信息，纷纷打住话头看向她。
祝珏沉声道，“我以为，真正的过错方，应当是她那位一直以受害者形象示人、一直试图博取大众同情的丈夫，阮梵南。”
罗宣神色陡然一变。
演播室内先是静默了一瞬，随后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诧声。
“啊？她在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
“过错方不是江蕴而是阮梵南，这也太胡扯了......”
祝珏无视众人的惊诧，继续道。
“四年前，阮梵南将自己的表妹应帆安排进暮雨机械，担任江蕴的秘书助理职务。在这期间，他指使应帆监视江蕴，要求她每日向他上报江蕴的行踪。不仅如此，他还要求应帆窃取江蕴所掌握的公司机密，用作离婚时要挟江蕴多分割财产的筹码。”
一个接一个的重磅消息传来，众人立时炸开了锅。
好家伙，这件事居然还有反转！
“限于辩论时间的要求，我只能透露这些。具体的详情经过，江蕴董事长和应帆女士之后会召开专门的澄清会详细说明”，祝珏侧头看向罗宣，冲他挑衅地笑了一下，“诚如罗宣先生所说，婚姻双方应当对彼此负有最基本的忠诚义务，阮梵南作为江蕴的丈夫，不仅没有做到应有的忠诚，反而处处提防算计自己的妻子，玷污了‘神圣’的婚姻，实在应该被谴责......”
罗宣的脸色难看起来。
祝珏没有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否定他的攻击，而是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和江蕴之间的关系，他精心准备的攻击，就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不仅如此，她还抓到了阮梵南的小辫子，利用他之前发表的那番关于婚姻神圣的高谈阔论，用他自己的话狠狠地回击了他！
罗宣的背上开始冒汗。
如果说辩论之前他有八成得胜的把握，现在这一概率已降到了五五开。
他有些吃不准今天的战局了。
罗宣忍不住看向观众席中间的裴叙。
冷静，他告诉自己。
就算没办法压着祝珏打，但最后的结果仍然在他们的控制之下。
胜利依然站在他们这一边。
......
对面观众席上，作为罗宣的“定心丸”，裴叙却有些坐不住了。
他看了沈慕照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便知她对现在的场面早有预料，鼻腔里哼了一声，倏地起身就要往外走。
情况有些超出了掌控。他得赶回去坐镇才行。
“别急着走。”
沈慕照忽地伸手拽住了裴叙的右臂，平静地斜看了他一眼。
“后面还有好戏没登场呢。”
裴叙手臂使劲，居然一时没挣脱开。他侧过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沈慕照，那双总是带着笑的眼睛，此时此刻显得有些阴鸷。
在人前总是将情绪掩饰得极好的裴叙，显然有些气急败坏了。
沈慕照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分寸不让地盯着他。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看中的竞选者，究竟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裴叙一僵。几秒钟后，他挣开沈慕照的手，理了理衣袖，沉着脸慢慢坐了下来。
沈慕照瞥了眼身侧人拼命压抑怒气的样子，唇角无声地上扬。
在裴叙心中，罗宣也只是他争取州长权力的工具罢了。
一旦工具出现问题，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弃之如敝履，然后换用其他更趁手的工具。
沈慕照的目光看向大厅中央的罗宣。
她有些迫不及待了。
……
当祝珏说完最后一个字时，计时器的提示声正好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