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实时滚动的观众评论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演播大厅里寂静了好几秒，主持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拿起话筒。
“感谢祝珏女士的发言，真是……真是充满了戏剧化的一场辩论。”
主持人难得地磕巴了一下，但很快便组织好了语言，“接下来进入自由辩论环节。依旧是由我右手边的罗宣先发言。有请。”
罗宣此时已恢复了镇定的神色。他附身凑近话筒，沉声道：
“大家请注意，祝女士方才所说的，完全是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论。她试图用阮先生可能存在的一些缺点，来遮掩江蕴实际上将他净身出户的事实。我在此再强调一遍，整件事情中，遭受损害的是阮梵南先生……”
“阮梵南都在江蕴身边安插眼线了，你还要江蕴怎么对他心慈手软？”祝珏冷笑道，“江蕴不起诉他侵犯隐私，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难道你还要她把家产拱手相让给阮梵南才满意？”
“我没有这么说，我的意思是......”
“请停一停！停一停！”
祝珏拔高了声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盖过罗宣。罗宣发现自己的声音完全被祝珏淹没，不得已停了下来，目光怨毒地盯着她。
“说实在的，关于这整件事情，我觉得已经讨论得够多了”，祝珏长长地叹了口气，单手扶额，看起来极为头疼道，“名人私事，为什么不让当事人自己来说清楚，而要叫两个局外人在这里面红耳赤地掰扯不清？这简直太荒谬了！”
在场所有人不由地一怔。
“我今天来参加这个节目，有其他的目的”，祝珏环视众人，随后目光落在身侧的罗宣。
“我要借着这个机会，向罗宣先生求证一件事。”
罗宣似乎预感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对他不利的话，声色一变，忙厉声道，“现在是辩论环节，请不要说与辩题无关的话题！”
他说着，一边冲主持人疯狂递眼色，示意她阻止祝珏。
主持人没料到今天的辩论会发展成这样，手足无措站在中央，目光求助地看向节目导演。
节目导演也在紧急思考，手指在祝珏话筒控制按钮上盘旋不定。
祝珏像是对几人之间的眉眼官司浑然不觉，自顾自地高声道，“刚才你说，在关心名人八卦的同时，也在推进工人权益保障的工作。我想请问罗宣先生，维护工人权益，是你一贯秉持的立场，没错吧？”
罗宣目光怨毒地看了眼迟迟没有关掉祝珏话筒的导演，旋即收敛神色凑近话筒。
要是其他问题也就罢了，偏偏问的是立场这种根本问题，他必须得明确表态。
“这是当然的。我不懂这有什么好问……”
“好”，祝珏高声道，“那么接下来，我想请罗先生和在场的所有观众，一起观看一段视频。”
话音刚落，演播室的大屏幕上忽地跳出一个页面，一段模糊的视频开始播放。
屏幕中央显示出一个办公室陈设的房间。四五个工人模样的人沉着脸，在办公桌前站着。对面的办公椅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正是前段时间亡故的高友德。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罗宣神色骤变。
此时此刻他再也顾不上任何体面，狂奔至节目导演面前，怒道。
“你们怎么回事！谁让她在屏幕上放视频的！赶紧关掉！”
导演正和身旁的助理惶急地交谈，扭头看向罗宣，满头大汗道：
“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屏幕控制系统现在失灵了，我们正在找技术人员过来紧急修复！”
罗宣脸色煞白。他站立不稳地直起上半身，却见对面观众席上的观众们全都专注盯着大屏幕，完全被视频所吸引。
与此同时，场外收看直播的几十万观众，看到直播界面忽然出现的视频，也大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简直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直播奇景。
画面中央，高友德满脸堆笑，对工人们道。
“大家的诉求我都了解了。我向你们保证，接下来肯定不会降薪的，大家把心放回肚子，都回去工作吧。”
工人们神色稍霁，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女工不放心道，“你再发个誓。”
高友德立马伸出四指，语气恳切道，“我发誓，要是良兴再接着降薪，就叫我死于非命！”
工人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前面的女工听他发了这么重的誓言，面上纠结了一下，道，“暂且先相信你一次。要是你敢骗我们……”
高友德连忙又是一番保证。工人们这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刚合拢上，一道人影便从一侧的室内洗手间里闪了出来。
“我按照你的方法，把她们都打发走了。”
高友德一改先前的毕恭毕敬，漫不经心道。
“接下来，你有什么主意。”
那道人影向前走近了，露出一张英俊讨喜的脸。
在场的所有观众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倒抽气声。
罗宣看着自己的面容出现在大屏幕中，仿佛被一面巨大的镜子照摄，无所遁形。
他脸色极为苍白，脚下开始发软，凭着一股意志力才没有当众倒下。
屏幕中央，视频里的罗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
“这事不难办。刚才在房间里的几个人，我都记下了。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先把这几个刺头整出厂子，剩下的就都是些听话的软蛋。到时候厂子再降薪，就容易多了。”
演播大厅里一片寂静。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一旁的罗宣。
充满愤怒憎恶的眼神，从黑压压的观众席齐齐投射在他的身上。那像是一座无形的巨山，压得他几乎动弹不得。
罗宣凭着仅存的一丝力气，费力地牵动嘴角，凑近话筒。
“大家看到的，都是祝珏恶意剪辑的成果，她想要误导大家！这完全是污蔑和造谣......”
“我们才没有污蔑你！”
观众席的角落里忽地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声。观众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瘦高女子蓦地站起来，伸手拽下帽子，露出一张完整的脸。
众人都觉得这个女子有些眼熟。有人反应过来，用惊奇的声音道：
“这不就是刚才视频里那个的女工嘛！”
这么一说，众人心中都隐约地觉得，这个女子的身形确实和视频里出现的某个女工极为相似。
“是啊，好像就是她！”
“原来当事人来了现场！”
罗宣看着观众席角落那道身影。
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还是“嘣”地一下断了。
他又看向祝珏。祝珏微笑地回望着他，像是猫看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耗子，双腿踢蹬了最后一下，然后无力地垂下。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